亦清十六娘

我为喜欢的人说过最有底气的话,是我因为她变得温柔而坚定。

【权引】木头人(上)

01


寒风吹过窗牗,吱呀作响。

“你动一动。”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传出小屋。

引玉从半开的窗缝看到权一真的背影,正缩着脖子偎在桌前,不知戳着什么东西,肩膀一动一动的。

引玉象征性地敲了两下木门,静候片刻,权一真果然没有回应,引玉便直接推门进去了。

权一真好像这才发现引玉进来了,回头对他咧嘴一笑,道:“师兄,你来了!”

引玉“嗯”了一声,随手帮他把半开的窗子关上。权一真却不再搭理他,又回头去戳他的桌子,口中又道了一声:“你动一动。”

引玉把手中木桶放在桌上,问道:“一真,今天怎么没去吃饭?”

权一真抬头看了他一眼,神色惊慌,道:“忘记了……”说着,就站起身来要往门外走。

引玉赶紧拖住他的后领,把他拎回来,道:“别去了,大家早就吃完了。我给你带了些回来。”

权一真乖乖回到桌前坐下,道:“哦。”说完便眼巴巴地盯着引玉。

引玉心觉好笑,起身去拿权一真的碗筷。可是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,也不知这孩子又把自己的餐具丢到哪里去了。引玉摇摇头,拿出了自己带过来的一双筷子,直接把木桶打开,推给了权一真。

权一真从善如流,就着桶直接吃了起来。


饭菜都有些凉了,权一真却像是尝不出味道,吃相如风卷残云。木桶很深,权一真够不着底下的饭,便干脆把桶抱了起来,用筷子往嘴里扒拉着吃。

引玉这才看见,权一真方才一直在戳的,是个手掌大的小木头人。


木人的衣服很破旧,不知权一真从哪把它捡回来的,看样子经历了不少风吹日晒,布料被水浸得发白,袖口部分已经撕成一条一条的了。但它的做工很精致,隐约可以看见关节处都有轴承,可以自由活动。奇怪的是,木人的脸只刻了一半。

不过,单从刻好的半张脸上来看,这木人刻的真是相当之精细。这大约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,眼睛正望着远方,眉头微微皱着,连一根根的毛发都能看出。

可不知为何,木人的鼻梁整个被削掉了,下半张脸上也有几道刀痕,倒像是工匠在快要完工之时,不小心刻坏了鼻子,然后又恼羞成怒地划了它几刀。


引玉伸手把木人拿过来,仔细查看,权一真正专心吃饭,并未阻止他。

那木人的手脚也做的十分精致。五指分明,从广袖中探出,右手成拳,左手虚握。双脚踏云靴,连上面的花纹都雕得一清二楚。


“师轰,”权一真嘴里塞得慢慢的,嘴都合不拢,扔鼓着腮帮子道:“它不会瓮。”

引玉继续查看手中木人,叮嘱权一真道:“吃饭时候不要说话。”

权一真梗着脖子,用力把嘴里米饭吞下,抹了下嘴巴,大声道:“吃完了!”然后继续道:“师兄,这木人刚才会动的,但现在不会了。”

引玉捏住木人的腰,晃动两下,木人手脚随着无力扭动,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。引玉看着权一真,道:“是这样吗?”

权一真从椅子上跳起,一把抢过木人,连连摇头道:“不是的!”

说着,他把木人两脚放在桌上,摆弄得它如同癫痫发作。引玉暗自叹了口气,心想,从权一真这里是别想问出什么了。

于是,他留了个心眼,收拾了木桶准备离开。权一真骑在小板凳上,摇晃着双腿问引玉道:“师兄,你要走了吗?”

他鼻尖挂着些清水般的鼻涕,被他用力吸了一下,还是没吸进去,引玉见了,又叹口气,从怀里摸出了一块帕子,帮他把鼻水揩净。

引玉在权一真屋里坐了没一会,也觉得冷了,四下张望一番,发现刚关上的窗子又被风吹开了。引玉仔细查看,无奈道:“窗框断了一根,我叫人来修,这几天你就先睡我那里吧。”


权一真一听,立刻转身抱了自己的被子和枕头过来,一脸期待地站在引玉身前。

引玉沉默片刻才道:“……现在才刚吃过午饭,晚上再——算了,走吧。”

权一真听到引玉让他晚上再搬过去,本来已经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了,又听见他说“走吧”,脸上的阴霾马上一扫而光,腾腾腾跑回来跟上。引玉拿他这个性子最没办法,除了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
权一真刚走两步,忽然停住,道:“我的剑。”

他转了个身,折回去取走了竖在墙根的剑。

还没走到门口,权一真又立定了,道:“我的木头人。”

他又折了回去,怀里抱着一大团被子,顶得下巴都低不下去,一手抓着剑,另一手还要顽强地想要把木人捏在手中。

引玉正准备过来帮他,却见权一真像触电一般,缩回了那只试探着拿起木人的手。

他盯着那只木头人,口中喃喃道:“师兄,它动了。”


其实不用他说,引玉也看到了。

再权一真的剑穗从木人张残缺不全的脸上划过时,它握成拳头的右手确实抬起了一下,看起来像是要抚摸那把剑。


引玉接过权一真手中被子,夹在手肘下,快步向外走去,一边说道:“一真,你的木人在哪捡的,带我去。”






02


引玉领着权一真到自己房间放了被褥,然后便带着他到了山下的湖畔。

湖面结冰,可以行人,不少孩童正在上面嬉戏。

权一真在湖边兜兜转转,最后停在了一棵松树下,大树约一人合抱,松枝被积雪压弯。他指着树根处积雪道:“就是这。”

引玉绕着树走了一圈,并未发现什么特别之处。于是他问权一真道:“你发现木头人时候,它是在哪个位置?什么姿势?”

权一真想了想,跳到路边,垂着两手走了几步。引玉思忖片刻,问道:“它当时在路上走吗?”

权一真点点头,然后又跳回树下,道:“之后停在了这里,好像在找东西。”


引玉重复了一次:“找东西……”

说完,他立刻蹲了下来,用手扒开地上积雪。权一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,但还是凑过来帮他。

两个人动作很快,挖了一阵,地上积雪已经清的差不多了。

雪下,赫然是一小块石碑。碑上无字,却刻了一个小木人的形状。


这竟然是某人的坟墓。


引玉双手合掌,微微欠首,心中连道失敬。权一真却并不知发生了什么,撸了把袖子,弯腰就要去拔石碑。

引玉赶紧拉住他:“一真不可!”

权一真立刻停下,不解地问:“为什么?”

引玉不知怎么回答他,心想,不止是不能这么做的理由,恐怕他连为什么要做这些事的理由都没有搞明白。


权一真问归问,还是很听引玉的话的,立刻停手,呆立原地。

引玉又对着墓碑拜了一拜,直起身,道:“一真,再给我看一眼木人。”

全一阵把一直揣在怀里的木人取出,递给引玉,眼巴巴地仰头看他。

引玉翻来覆去仔细端详木人,权一真就一直站在旁边等他开口,等的久了,许是无聊,就开始揪自己脑袋上的小卷毛。

引玉把木人的衣服解开,露出了还算干净的木料。木人的用料颜色偏深,衣服又是黑色,所以他这才发现,木人的背部染上了大片黑红色,乃至延伸到胸前,已经深深浸入木质肌理。

恐怕是血。

引玉忽然觉得脊背一凉,并不是见到血,感到害怕,习武之人早就见惯了这些。

而是说,这血迹看起来已经很陈旧了,但颜色还保持着刚流出的状态,恐怕是怨念极深才会这样。

权一真歪了歪头,道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引玉不解,问道:“什么不知道?”

权一真道:“我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。”

引玉这才意识到,自己不知不觉把心中的疑问说出声了。他摇摇头,说:“看样子一时半会是找不到答案了,不过可以确定的是,他一定在找什么东西。走吧,今天的午课要开始了。”

权一真“哦”了一声,又看了眼那片冰封的湖面,快步跟上了。





【待续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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